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(2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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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在一起的……淩山觀，我在道場上看到你了，你為你妹妹挺身而出，我才認出是你……原來，你已經不是當年的流浪乞兒了……”
卿羽軒還是不明白，還是輕聲說：“蕭師妹，你若是累了，便休息吧，不會再有危險了，別說話了。”
“你都不記得了。”蕭書雲說：“你都不記得了……一點也不記得了……”
“我該記得什麽？”卿羽軒問道。
“你還記得當年你在雨中碰到過一個走丟的小姑娘麽？在滄洲的朱雀大街，聞香胭脂鋪前。”蕭書雲閉著眼，慢悠悠地說：“我一輩子都不會忘……你從人牙子手裏救了我，你大聲地跟那人說，我是你妹妹啊……你都忘了……偏我一人刻骨銘心，原來你都忘了……你說說而已！沒當真，只我一人當真了！”
卿羽軒睜大了眼睛，他仿佛回到了那個陰冷潮濕的雨天裏。
那是他沒進卿家之前的事。
那天傍晚，突然下起了大雨，他跑到聞香胭脂鋪前躲雨，因為這胭脂鋪的老板是個好人，不會嫌棄他身上臟。
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姑娘，約莫五六歲的年紀，在街上走，她的步伐淩亂毫無章法，頭發和衣裳都淋濕了，她也不哭，只是悶頭倔強地在大雨裏走著。
那樣的青石板的路上，陰雨蒙蒙，烏雲遮天，一襲紅衣紅鞋，特別醒目。
對於當時的卿羽軒而言，那是自己無法觸及的鮮亮色彩。
這個妹妹很好看。
他只是單純這樣想著，目光便追隨著她。
突然有個人牙子，撐著油紙傘，走到了小姑娘面前，遞給她糖，討好地笑。
卿羽軒認得他，他是這滄州城裏最出名的人牙子，專挑長相俊俏的小丫頭下手，培養好了，賣到大戶人家裏當家養婢，資質稍差的賣到低等的窯子去。
當時他只有一個念頭，這個漂亮的妹妹要是落在人牙子手裏，過不了幾年，她便會成為花樓裏披紅戴綠的姐姐。
當即他就沖了出去，將那紅衣妹妹擋在身後，對著人牙子大聲說：“你幹什麽，她是我妹妹！不許你帶她走！”
他記得自己吃了人牙子兩記狠辣的耳光，還被打得倒在地上，遭了許多拳打腳踢。
雨越下越大，惡人也覺得打死一個乞丐晦氣，便氣沖沖地走了。
卿羽軒只覺得疼得睜不開眼睛，天空下得仿佛是自己的鮮血。
他倒在地上，動彈不得。
很快，馬蹄聲急急傳來，幾個長相威武的侍衛，將小女孩抱走，其中一個，扔下了一個錢袋。
這錢袋裏的錢，讓卿羽軒吃了一個月的熱乎飯，之後他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凈了，他甚至記不得小女孩的長相，只覺得她的紅色衣裳很漂亮。
“那是你？”卿羽軒啞著喉頭問。
蕭書雲累得睡著了，她腦袋歪著，靠在那牢籠邊上，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。
憑蕭家的本事，就算是人牙子將人帶走了，也一定能找回來。
卿羽軒想了想，覺得當年的自己可真是多管閑事，沒被打死就算是命大。
一個臟兮兮的小乞兒，去哪兒來這樣一個光鮮亮麗的妹妹……
不過，他沒想到，這事竟然在蕭書雲心裏埋得這樣深。
333你爹讓我來的
銀盔殺手將蕭書雲關進了地牢，很快就出來了。
瞿令聽聲響，趕緊挺直腰桿，裝作認真放風的樣子。
這一小隊銀盔殺手，共有九人，除了瞿令，其他人都進去了。
此時，人陸續出來。
瞿令看大家要走，他也趕緊跟上隊伍。
才跟了兩步，那隊長轉過頭來，黑乎乎的眼洞裏，放出精光。
走在瞿令前面的一個殺手轉過身來，踩了他一腳，沒好氣道：“洞九，你一定是開小小差了，剛才隊長比劃手語，讓你留守此地，直到陳朗將回來，你沒看到？”
瞿令心中大呼不好，不會被認出是細作吧……
剛才確實看到小隊長在比劃些什麽，那些特定的手勢是什麽命令，他一點也不懂。
瞿令趕緊單膝跪下，行了個軍禮，以示慚愧。
“你這個洞九，成天不是發呆就是拖後腿，若是再有下次，隊長一定饒不過你，落在隊長手上還好，若是陳朗將，你上次被割舌頭還算輕，下次就要割你命根子咯。”
有人幫著解圍，還打了他的頭盔幾下。
眾人哄笑起來。
瞿令將頭埋底，心中打鼓，手已經悄悄地摸在了身側的佩刀上，準備好決一死戰。
還好那隊長也沒追究，只說：“陳朗將交代了，每日讓丫頭給卿鳳棲送一頓飯，省得她餓死，一會兒有人送飯來，你陪著進去，親自盯著，盯緊些。”
聽著腳步漸遠，瞿令擡起頭來，後背全是寒意。
真是九死一生啊。
還好，卿姑娘真的在這地牢裏。
一會兒丫頭送飯了，就是個絕好的機會。
想辦法將卿姑娘救出來，離開這奇怪的鬼地方。
瞿令在地牢入口前站直了身子。
還好他方才搶奪這位洞九兄弟的衣物和頭盔時，多了個心眼。
洞九臨死之前，分明有機會大聲呼救，警示隊友，可他的喉嚨裏只有嗚嗚的聲音，沒有叫喊，只是不斷地用手腳掙紮。
瞿令掰開他的嘴，發現他的舌頭被齊根斷去了。
洞九原本就是個啞巴。
只要瞿令不說話，不犯太大的錯誤，就不會有人發現他是假冒的。
銀盔殺手走了沒多久，果然有一個小丫頭，一手提著燈籠，一手提著食盒，走了過來。
她臉上有些怯意，遠遠地瞟著瞿令，腳步也放緩了。
來到近前，卻不敢看人，將頭埋得低低的：“軍爺，我是陳朗將房裏的……”
瞿令轉過身，按著方才偷窺到的方法，將地牢的門打開。
他押著小丫頭進了地牢。
小丫頭也是第一次來，只顧著害怕，並沒有多留意身後這個高大的軍爺。
瞿令亦步亦趨地走，同時細心地觀察這裏的地形和構造。
聞到了飯菜香，安靜的牢房裏開始傳出了騷亂。
兩旁的黑布接連掀開了。
一張張形如骷髏的臉，暴露在微弱的燭光下。
那些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手，紛紛伸出了鐵牢之外。
這裏的人，關得最久的，已經餓了小半個月了，快要餓瘋了。
在饑餓面前，虛弱和無力，都不算什麽，覓食是動物的本能。
小丫頭被這些瘦成了骷髏的人嚇得驚叫連連，手中的食盒落在地上。
瞿令橫身擋住她後退的路，將佩刀橫在身前，示意這臉色青白的丫頭將食盒撿起來。
“軍爺，我我……我我我我，我還是在外頭等著吧，麻煩您了……”小丫頭往瞿令的手中塞了一個小銀簪子，算是賄賂他，讓自己少受些罪。
瞿令轉念想，這樣也好，省得等會兒這個丫頭發現些什麽。
他刀尖一橫，指著石階旁邊的一個空處，示意那丫頭過去。
小丫頭撒開了腿，逃命跑到那地方站好。
瞿令手中的刀轉了個方向，盯著小丫頭，將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橫。
小丫頭連連點頭：“軍爺，我知道的，我不會亂跑，我在此處等您出來。”
瞿令撿起食盒，往地牢的深處走。
偶爾有一兩只手，想要抓住他的軍靴，都會被他手中的佩刀嚇退。
瞿令一邊走，看到眼前有幽光，瞇起眼睛，那是夜明珠！
在崇武大陸，夜明珠的為數不多，一般的貴族，也不可能擁有。
瞿令在那夜明珠的牢籠前蹲下，掀開黑布一看。
裏面是剛被關進來的蕭書雲。
他正一籌莫展之時，聽到一聲嘲笑：“卿姑娘，你的待遇可真不錯，有人給你送飯來了。”
卿鳳棲掀開黑布，盯著瞿令看。
瞿令看到她，心中滿是驚喜，就差沒振臂歡呼了。
真的是卿姑娘。
自己判斷得不錯，她果然化裝成小廝，陪她哥哥出島了。
“墨公子怎知這牢飯是給我送的？”卿鳳棲問。
墨允塵挑起眉眼，露出一個“你且看”的神情。
果然，瞿令轉過身來，敲了敲牢籠，將食盒打開，將飯菜從牢籠的間隙擺了進去。
卿鳳棲挪坐到牢籠邊，看著瞿令，輕聲問：“這位軍爺，你去與陳慎說說，我要見徐都督，將我放出去吧……”
沒等瞿令反應，墨允塵就先發出了一聲嘲笑。
卿鳳棲沒放在心上，而是急切地拉住了瞿令的手袖。
“麻煩您代為通傳。”她說。
想起卿小可說過的，有錢能使鬼推磨，她一手抓著瞿令不放，一手碰了碰卿羽軒，著急地問：“哥哥，你可有銀子？”
卿羽軒有些無奈，從袖中掏出一錠碎銀子，遞給妹妹。
不過他一個公子哥，隨身的荷包只會帶些碎銀子，用來打發下人，大錠的銀子會有小廝拿著。
這都什麽時候了。
這些殺手都是姬家的家臣，誓死效忠姬昀，怎會為了這一點點蠅頭小利，被收買呢。
妹妹還真是天真，太可愛了。
卿鳳棲沒有金錢的觀念，不知道這銀子是多是少，只是鄭重地塞到了瞿令的手心裏，認真說：“軍爺……麻煩您了……”
瞿令覺得有些滑稽，就這銀子，買兩碗陽春面差不多。
他把銀子捏在了手心裏，敲了敲碗沿，示意卿鳳棲趕緊把飯菜吃了。
該怎麽救她出去呢？
這地牢只有一個出口。
鐵籠上面還有單獨的鎖，那鎖似乎是精鋼制成，普通兵器根本無法破壞。
就算是將牢籠破開了，帶著卿姑娘，該如何逃脫銀盔殺手的追捕……
瞿令在四處打量這地牢的時候，墨允塵的目光，正死死地盯著這個古怪的銀盔殺手。
卿鳳棲拿起一個溫熱的油餅，遞給墨允塵。
“墨公子，給你。”她打斷了墨允塵的觀察。
看到她拿著手帕包好，遞過來的油餅，墨允塵哭笑不得。
都什麽時候了，是有了好吃的大家分著吃的時候麽？
墨允塵推開了卿鳳棲的好意，冷冷道：“你留著自己吃。”
他手搭在那鐵籠上，敲出了一連串的聲音。
乍一聽，仿佛是煩躁時手指的亂動，聲音雜亂無章。
實際暗藏著某種節奏。
看到銀盔殺手毫無反應，他有些洩氣。
不是自己人！
難道是卿家的人？
但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對卿鳳棲表明身份。
有古怪。
墨允塵看著瞿令，說：“你過來。”
瞿令懶得理他，你算是個什麽東西。
“你不是洞九。”墨允塵輕聲說。
瞿令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，你說我不是我就不是你，你只是個階下囚呢。
“你想救她出去，以你一己之力可不成。”墨允塵低喃。
瞿令這才正視這個傲慢無禮的公子。
某一個瞬間，他有些出神，這個神態……
怎麽像是在哪兒見過。
卿鳳棲小口吃著油餅，看兩人像是在打啞謎，她問：“墨公子，你說什麽呢？”
瞿令道：“卿姑娘，他說的沒錯，我是來救你出去的。”
“不自量力的蠢貨。”墨允塵嘲笑道：“你有幾人？”
“就我一個。”瞿令沒好氣地看著墨允塵，這個小白臉，竟然敢如此蔑視魔族第一勇士，簡直該死。
墨允塵說：“蠢貨，你且附耳過來。”
誰附耳過去，誰才是蠢貨。
瞿令站得筆直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墨允塵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，活該被人關在這兒。
卿鳳棲好奇地看著瞿令，壓低聲問：“你是來救我的麽？你是何人啊？我沒聽過你的聲音呢。”
“你爹讓我來的，姑娘莫要多問。”瞿令趕緊圓了謊。
總不能說是大王派我監視你的吧。
“這牢門上的鐵鎖，乃是由精鋼玄鐵鍛煉而成，普通的兵器無法將其砍斷，唯獨上古神兵才可能將其斬斷。”墨允塵閉著眼睛，淡淡地說：“你若是想憑一己之力，將人救出去，只有兩條路，一是去陳慎身上盜得鑰匙，二是找到上古神兵利器。”
卿鳳棲聽到這話，手中的油餅垂下。
她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，若是小可在……
若是自己沒有把小可弄丟，墨夜之刃在就好了。
瞿令聽著墨允塵的話，雙膝不由得屈下來，蹲在牢門前，隱藏在頭盔下的臉，全是認真。
“牢籠打開了，又該如何出去？”他問道。
那些銀盔殺手的實力不容小覷，他們單獨的作戰能力不強，團隊配合起來就厲害了。
墨允塵說：“僅靠你，自然是不足以將她帶出去，你自己的命也要折在此處。”
不知不覺之中，瞿令又被他鄙視了。
他有些不服氣，卻又不得不承認，此人說的話有理。
“除非……”墨允塵那一灰一黑的異瞳，綻放出了異樣的光彩，他鄭重道：“除非這裏的武林同道，齊心協力，一齊闖出去。”
“放你娘的屁……”
有人罵道。
稀稀拉拉的罵聲，從各處飄來。
墨允塵無奈地搖頭，這些正派人士，怎麽不會變通呢。
卿鳳棲湊過來，說：“墨公子，大家此刻都是這幅鬼樣子，就算開得枷鎖，也無力出逃。”
墨允塵說：“我被姬昀算計進來的當天，就表示過有法子能解松骨香，無一人願意服藥，一群愚民，死了活該。”
他說一群愚民的時候，瞿令楞了神。
真像啊……
大王也時常這樣鄙視人族。
卿鳳棲低聲問：“墨公子，你有解藥？”
“有，不多。”墨允塵說：“大約能救一半的人，其餘的，要用你為你哥哥解毒的法子。”
“能不能把解藥給我？”卿鳳棲低聲說：“我或許有辦法讓大家服下。”
墨允塵想了想，解藥在他手上也沒用，便交給卿鳳棲了。
這些笨蛋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，再也不肯相信他。
姬昀深谙人性，卸磨殺驢之後，放心地將他跟這些武林人士關在一起。
卿鳳棲拿到了解藥，將藥粉灑在了油餅和吃食之中，交給瞿令。
她還沒說話，瞿令就明白意思了。
“各位武林同道，大家同困於此，也是一種特殊的緣分，你們之中，不乏有輩分比鳳棲高的老者，我一人吃獨食，實在心有不安。”卿鳳棲高聲說：“現在將吃食分給大家，希望大家多少吃些，不要嫌棄。”
瞿令端著吃食，走過一個個鐵籠面前。
一個個都像是餓死鬼投胎，恨不得將身體都擠出牢籠外面搶食，嫌棄什麽。
“卿姑娘菩薩心腸，必有神明庇佑啊……”有人帶著低低的哭腔，說著感謝的話。
卿鳳棲看了墨允塵，露出了一個笑。
看吧，我說了我有辦法。
墨允塵拱手，表示佩服。
334好厲害的功夫啊
“軍爺，好了嗎？”
站在外面的小丫頭坐立不安，太長時間了，她不由得出聲詢問。
她壯著膽子，就要走進去看看時，瞿令提著空食盒出來了。
小丫頭接過食盒，有些驚訝。
都吃光了？
卿姑娘的飯量可真大啊。
她的驚訝還沒過，就被瞿令提著領子，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。
小丫頭嚇得哭了起來。
瞿令將她扔在卿鳳棲的牢籠前。
“小妹妹，別害怕。”卿鳳棲拔下自己頭上的一個金絲鑲白玉的頭面，遞到小丫頭手裏，笑著說：“我哥哥病了，需要多吃些補身子，你明日能不能給我送多些吃食來？早些來行麽？”
小丫頭掂量著手裏的珠玉，欣喜地點頭。
瞿令將她提起來，如拎小雞一般，走得飛快。
他心裏還記著別的事。
墨允塵悄悄在他耳邊說了神兵的藏匿之處。
他要趁著暗哨換崗的時候，去將墨允塵說的神兵找到。
而被關在這裏的武林人士之中，不乏高手，只要解了松骨香的毒，打開牢籠，大家暫時組成一支隊伍，也可與銀盔軍拼一把了。
這樣一來，沖出這宅子不算難事。
瞿令走了，地牢裏又是一片死寂。
卿鳳棲盤腿坐著，她本該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練功的，可心緒煩亂怎麽也靜不下來。
“罷了，休息吧，兩個時辰後，我叫你起來。”卿羽軒拉著她的手，將她攬入懷中。
“我害怕睡著了誤事。”卿鳳棲說。
她雖然極度疲倦，心弦卻繃著，無論如何也放松不下來。
“我說了兩個時辰叫你起來呢。”卿羽軒捏著她的小鼻子，問：“你不相信我？”
“這個地方暗無天日，不見日光，哥哥怎麽能準確地知道是幾個時辰。”卿鳳棲說：“你用來哄我的話，我自然不敢信你。”
卿羽軒笑了笑：“我從進了這牢籠開始，就一直在默數著時間，若是估算得不錯，外面已經是亥時三刻了。”
“你一邊與我說話，怎麽能一邊默數時間呢？”卿鳳棲笑道：“好啊，你騙人，說什麽一心都在我身上，別無二心呢，看吧，扯謊扯大了。”
卿羽軒輕輕地拍著她的背，像是對待受驚的小孩一般安撫著她，隨手將她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。
“真想將這心挖出來送給你瞧瞧。”他嘆道。
這話太過肉麻，兩人耳鬢廝磨，悄悄地說著。
安靜得能聽到對方強烈的心跳聲。
縱使是在絕境之中，有愛人相陪，卿鳳棲就不覺恐懼，渾身的力氣像是使不完，仿佛徒手就能掰開這鐵牢似的。
卿羽軒輕嘆道：“睡吧，說兩個時辰就是兩個時辰，哥哥絕不騙你。”
似乎是從妹妹進了無上閣，他天天去找裴幽療傷開始，他就發現自己好似有了特異功能，像是擁有了兩個心臟似的，一心不止能二用，還能處理不同的事，互不幹擾。
這奇特的變化，他對誰都沒說過。
“哥哥，不知道島上的情形如何了……”卿鳳棲累得睡了過去，臨睡前，還不忘擔心島上的情形。
遺珠島，逍遙院。
到了就寢的時辰，雲溪澈小心翼翼地推開寢屋的門。
早前，他已經在門外徘徊了許久。
連小丫頭都懷疑掌門和夫人是不是吵架了。
掌門被關在外面都一整夜了。
二人從不吵架，因為狐仙姥姥從不喜歡廢話，都是直接動手。
雲溪澈說出來的話都是用來討打的，跟吵架也沒關系。
他之所以不敢進去，是因為飯後狐仙姥姥交代他，沒事不許進房，她在房裏練功。
時間已經那麽晚了，連夏日的蟬都累得不出聲了。
雲溪澈看屋裏的燈火還燃著，壯著膽子推開門。
門開之後，風吹進了屋內。
雲溪澈擡起眼眸，臉上布滿了驚慌之色。
他的瞳孔驟然放大，深色的瞳孔裏，映出一朵巨大的藍色火蓮花。
“啊，你要謀殺親夫啊……”
他看著蓮火飛快地沖他撲來，急急就地一滾，還是被燒到了幾根呆毛，鼻尖全是毛發燒焦的刺鼻氣味。
雲溪澈驚魂未定，就聽到轟地一聲巨響。
那蓮火所到之處，門崩柱倒，正對面的院墻，開了一個巨大的大窟窿。
“幸虧我躲得快。”雲溪澈擡眼，看著收起掌勢的狐仙姥姥，控訴道：“若不然，我就如同那院墻！”
狐仙姥姥漂浮在半空之中，眉心間的一點幽藍火焰，越來越弱。
她不似往常那般，露出驕傲的微笑。
她面容蒼白如雪，似乎在忍受著強烈的痛苦。
還沒等雲溪澈問，只見她額前的火焰迅速消失，她整個人受到重創，吐出了一口鮮血，倒在地上。
雲溪澈趕緊撲過去，查探情況，急急問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狐仙姥姥虛弱地將他推開，說：“你這登徒子，休想趁機……”
“都什麽時候了……”雲溪澈被她推得跌坐在幾步之外，看她這樣，心臟抽筋般的疼，只能說些笨笨的氣話，讓她打起精神來，“你可別暈過去啊，你若是真的暈過去了，我可對你上下其手了啊……”
聞聲而來的小丫頭都聚在院子裏，望著墻上的一個大洞，呆呆地站著。
那個大洞像是某種怪物造成的，大家都不敢上前查看。
雲溪澈回首，看著小丫頭們，高聲說：“趕緊去煮碗參湯來，夫人鬧些小脾氣罷了，你們不許大驚小怪。”
眾人散了，參湯也送到了。
雲溪澈親手給狐仙姥姥餵了下去，再給她運氣療傷。
他語氣悶悶地責怪道：“練不好就不要練這些危險的邪功，瞧，走火入魔了有什麽好處？”
“誰練邪功。”狐仙姥姥嗔了他一句，狠狠地瞪著他，“你才練邪功。”
雲溪澈將她扶到床榻上坐好，自己則靠在地席上。
門壞了，門廊的柱子也斷了幾根，門廊塌了一半。
正對面的院墻裏，那個觸目驚心的大洞，讓人膽寒。
雲溪澈說：“方才你使出的，是妖族的最頂級功法，弗動蓮火？”
狐仙姥姥急得撐起身子，說：“你如何得知？你竟敢偷窺……”
雲溪澈說：“你別忘了，掩月閣有書樓，裏面藏著無數的古書典籍，你相公我博覽群書，知道得多些，也沒什麽奇怪。”
他說得輕描淡寫，是不想狐仙姥姥驕傲。
心裏早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摸著那一縷被燒焦的頭發，他心中感嘆，好厲害的功夫啊。
“不過我以為，弗動蓮火失傳了呢。”雲溪澈說：“這種耗損自身的功夫，不練也罷。”
狐仙姥姥罵道：“你懂個屁。”
雲溪澈喃喃自語：“狗咬呂洞賓，人家是在擔心你，聽不出來麽？”
狐仙姥姥楞了一會兒，罵道：“誰要你的擔心。”
雲溪澈站起身來，脫了外袍，就要往床榻上擠。
狐仙姥姥急著問：“你想幹什麽？”
“門壞啦，你想讓所有人看到，我被你趕在地上睡啊？我好歹是一派掌門……”雲溪澈高冷的神情瞬間消失，像是小狗一般，討好道：“夫人，行行好吧……”
狐仙姥姥哼了一聲，準許他上床，不過補了一句：“你若是敢碰我……”
雲溪澈躺在床榻上，以手為枕，看著屋頂，在想著什麽，神情平靜。
狐仙姥姥用餘光看他還算老實，也不去管他了。
“你如此拼了命地練功，是為了殺裴幽？”雲溪澈問。
“是又如何。”
“我記得古籍裏說過，弗動蓮火必須配合佛神香，只有佛神香才能將你們的妖性徹底激發出來，若是沒有佛神香，強行使用弗動蓮火，便會耗大量損你的內丹。”
“你懂得還不少。”
說到佛神香，狐仙姥姥絕美的臉頰上，出現了一絲憤怒。
那是狐仙一族的聖物，當年被裴幽那混蛋給騙去，至今還沒找到。
一定要殺了他！
“上千年的修行才有今日，非要為了一個臭男人，將自己賠上去麽？”
“關你……”
“關！”雲溪澈說：“我不想看到你冒一點險，我覺得那比打在我身上還疼。”
“油嘴滑舌。”狐仙姥姥氣急了：“男人沒一個好東西。”
“那你覺著男人怎麽樣才叫好。”雲溪澈側過身，深情地看著枕邊人。
“你能問出這樣的話，那你離好男人差得遠了！”狐仙姥姥盯緊了他的臉，露出一個譏諷的眼神。
雲溪澈漂亮的鳳眼之中，閃過一抹失望。
不過他迅速用靈力將燭火滅了，突如其來的黑暗，將他晶瑩的眸子遮了起來。
“睡吧，明日我叫人拿幾只活雞給你補身子。”他恢覆了一貫的吊兒郎當，淡淡道：“妖婆娘，活雞還是吃得起的，只吃活雞的話，你相公我還養得起你，別吃人就行……”
他躺平之後，一手捂著心，默默地想：不知不覺間，這心都讓你給吃了，果真妖孽無疑！
還有一天，就是終極大比了。
島上平靜得很，一切都井然有序，但越是如此，越讓人喘不上氣。
神族後裔與生俱來就有預測未來的能力。
雲溪澈知道，該來的總是要來，世事總是如此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，安靜了數百年的崇武大陸，到時候了，將要掀起一股狂浪了。
預測結果，往往很簡單。
但人心難測。
你永遠也不知道，在生命的哪一刻，會突然遇到一個比猛獸還厲害的人，你會對他俯首稱臣，心甘情願讓他將你的心吃得幹幹凈凈。
335現在只能靠你了
翎洲城，玄門長街，墨家大宅。
瞿令換上了一身粗布麻衣，將那身軍裝暫時藏在了一個隱蔽的小巷裏。
他來到墨家大宅前時，亥時已過。
玄門長街上坐落著墨家大宅，墨家向來不喜張揚熱鬧，行事極其低調。
雖然翎洲沒有夜禁，此處與東市也只有一街之隔，卻顯得格外寂寥。
因為人跡稀少，小販也不肖來此叫賣。
瞿令仰望墨家的牌匾，看著門前懸掛的兩盞大燈籠，心中有些不安。
他腦海中回蕩起墨允塵如冰沫一般的聲音：
“能證明我身份的物件，已經被陳慎搜刮一空……記住，墨家大宅你不能硬闖，墨家丹宗雖沒有絕世武功，但為了自保，自祖上起，便將大宅打造得像是鐵桶一般，易守難攻，陷阱重重，各類機關，地下密道數不勝數，就算墨家只剩下走不動的老奴，只要深谙機關操控之術，依然可以牢牢守住家業。”
硬闖不行。
如今正值大比期間，防守必定嚴密，想要密探，也絕無可能。
瞿令想了想，還是按照墨允塵的吩咐做。
他上前，叩響了大門。
門房的小廝伸出腦袋，用防備的眼神，盯著瞿令：“你誰啊？”
這麽晚了，早就關門謝客了。瞿令長得高大壯碩，不免讓人多幾分戒備。
“我要見你們的管家。”瞿令說：“是墨公子遣我來傳話的。”
“墨公子？”小廝瞇起眼睛：“哪一個墨公子？”
“墨允塵。”
聽到名號，小廝的腦袋縮了回去，大門隨之緊閉。
不多時，一位白發老者從側門出來，提著一個舊燈籠，糊燈籠的油紙灰蒙蒙的，上部全被熏黑了。
老者走到瞿令身邊，上下打量他，只問：“真是我家小公子讓你來的？”
瞿令點頭。
“你可有憑證？”老者問。
瞿令搖頭。
這名老者雖不高大，身形精瘦，背有些彎，但那雙眼睛，卻賊亮，比他手中的燈籠要亮許多倍。
“小公子讓你來傳什麽話？”老者問。
瞿令皺起眉頭，認真思索過後，說：“我來買藥，方子是——三七五錢，當歸十錢，黃柏三錢，五指毛桃十二錢……藥引是路路通，酌情添加……”
他緩慢地報出了一個奇怪的藥方。
記住這些毫無關聯的藥名，對瞿令而言，不是難事，只是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。
眼前老者似乎在深思，仔細聽完之後，他臉上的疑惑之色更甚，深深看了瞿令一眼：“你跟我來吧。”
瞿令跟在老者的身後，進了墨家大宅。
他猜想，這方子只怕是他們獨特的傳信方式。
“這裏是小公子的書肆，你自便吧。”老者將瞿令引到一間雅致而寬闊的書肆裏，轉身就要走。
“哎……”瞿令喚住老者，拱手作揖：“事情緊急，您能否直接將我帶到你們小公子的寢屋？我還有要事在身，取了東西就要走了，一刻也耽誤不得。”
“郎君且坐著，老奴去給你煮碗熱茶來。”老者彬彬有禮：“不瞞郎君，我不過是身份低微的賤奴，做不得主，請耐心等我家三公子回來。”
瞿令失望地看著老者離去。
他那不怎麽亮堂的燈籠和一抹銀發，很快就隱入了黑夜之中。
這個書肆位於一個獨立的小院之中，格外安靜。
瞿令在屋裏坐立不安。
他不能耽擱在這裏，那叫做洞九的小兵屍體很快就會被人發現，若不能趕在天亮之前回去，或者是陳慎先回了宅子，發現他不在，冒充洞九就再也不可能了，那明日的救人計劃，就會付諸東流。
老者一去就是半個時辰。
瞿令實在是沒耐心，他橫下心，索性自己摸索吧，憑著在諜鏡司學到的那些本事，小小的陷阱機關，應該難不住我！
他匆匆拉開門，木門打開時，無形之中觸發了什麽機關。
對危險的感知，似乎已經練成了肌肉記憶。
沒來得及思考，瞿令就急急側身躲過，門外無數的箭矢迎面而來。
他猛地將門合上，聽著那箭頭釘在門板上的聲音，心跳得飛快。
“不好。”
墨允塵壓根就不是什麽合作者，他算計了自己。
想明白這些，已經遲了。
瞿令腳下的地板突然下陷。
他沒有任何準備，落入了一個圓柱形的深坑之中，低頭一看，那最底下泛著寒光，無數的尖刀倒插著，等著刺穿他的身軀。
瞿令憑著超強的體能，平伸著雙腿雙腳，用手腳撐在光滑的石壁上，暫時保住了自己的小命。
不過這也只是暫時的，那石壁光滑得如同少女的肌膚，根本支撐不住他那麽重的軀體。
“可惡！”他銀牙一咬，想要冒險用法術逃脫。
哪怕魔族的身份曝光，也比糊裏糊塗死在這洞裏強。
沒料到功夫完全使不上來，運功過後，反而更加疲憊，手腳提不上勁，又往下滑落了一段距離。
是地牢裏的松骨香！
瞿令想起來了，地牢裏有股異香，起初他沒當回事，不過墨允塵卻詢問了他，沒有感到不適和無力麽？
原來松骨香只對人族立刻起效，對妖族和魔族，只有使用法術的時候，才會毒發。
他當時將那位墨公子看成了幫手，還大咧咧地說自己體質好極了，沒覺得有什麽不妥。
從那時起，那位冰涼得不像是人類的墨公子，就已經看出了他的不同。
“餵！”瞿令吼道：“來人！！”
回應他的，只有不知疲倦的夏蟬。
“餵！！老頭，你回來，你跟你家公子都誤會我了。”瞿令希望那老者能去而覆返，哪怕端來一碗毒茶，只要有人來，就有交涉和商量的餘地。
可他吼了很久，都沒有人理他。
這回算是栽了！怪不得大王總說，人族不僅低賤蠢笨，還盛產奸佞宵小！
瞿令的體力在飛快地消耗，他吼叫的聲音，也漸漸變弱。
手腳的肌肉在逐漸萎縮，身體早已經不是靠強壯的肌肉在支撐，靠的是信念。
瞿令沮喪地想著：還好啊，為了以防事情生變，在來墨家之前，先把小報傳回去了，大王總算是知道卿姑娘遇險，我的生死無關緊要，大王等不到營救成功的回覆，必定會再派人馬前來……
咬牙撐下去！
身體還在不停地往下滑，他渾身的肌肉如同泥塑的一般，堅挺地凸起。
冷汗隨著暴起的青筋往下滾落……
魔族的戰士，永遠不會放棄！
城郊大宅，地牢。
“鳳棲，醒醒……”
卿羽軒輕輕撫摸著懷中人的臉，將她喚醒。
“兩個時辰到了麽？”卿鳳棲醒過來，揉了揉眼皮。
“繼續練功吧。”卿羽軒說。
卿鳳棲擡頭，看著對面一排的牢籠裏，許多人都在靜坐調息。
那些服下解藥的人們，也在飛快地恢覆功力。
所有的人都在努力著，她也不能懈怠。
“不過……”卿鳳棲皺起眉頭，說：“兩個時辰過去了，那位軍爺怎麽還沒回來？”
計劃之中不是這樣的啊。
瞿令必須在半夜裏趕回來，拿回神兵，砍斷這些懸掛鐵門上的瑣，好讓卿鳳棲出去，能用天極靈根的滋養靈力，去給那些未能分到解藥的人療傷。
“你的歸一決，練到哪一層了？”
墨允塵的聲音飄了過來。
卿鳳棲驚訝，關於歸一決的事，她與哥哥都是咬著耳朵在說的，墨允塵怎麽會知道？
墨允塵說：“我自幼在爺爺的調理下長大，受盡靈藥的沁潤，自然骨骼精奇，無論是耳力還是眼力，都超乎常人。”
“我方才分心太多，時間太短，才煉到第三重。”卿鳳棲慚愧道。
再加上看到瞿令的到來，她自以為有救了，還高興自己肩上的擔子卸下了。
這個拯救天下武林豪傑的擔子，以她瘦弱的肩膀，只怕是擔不起。
“從現在開始，抓緊時間練功。”墨允塵那只灰色的眼眸看過來，裏面藏著卿鳳棲看不明白的光芒，“剛才的那個人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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卿羽軒還是不明白，還是輕聲說：“蕭師妹，你若是累了，便休息吧，不會再有危險了，別說話了。”
“你都不記得了。”蕭書雲說：“你都不記得了……一點也不記得了……”
“我該記得什麽？”卿羽軒問道。
“你還記得當年你在雨中碰到過一個走丟的小姑娘麽？在滄洲的朱雀大街，聞香胭脂鋪前。”蕭書雲閉著眼，慢悠悠地說：“我一輩子都不會忘……你從人牙子手裏救了我，你大聲地跟那人說，我是你妹妹啊……你都忘了……偏我一人刻骨銘心，原來你都忘了……你說說而已！沒當真，只我一人當真了！”
卿羽軒睜大了眼睛，他仿佛回到了那個陰冷潮濕的雨天裏。
那是他沒進卿家之前的事。
那天傍晚，突然下起了大雨，他跑到聞香胭脂鋪前躲雨，因為這胭脂鋪的老板是個好人，不會嫌棄他身上臟。
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姑娘，約莫五六歲的年紀，在街上走，她的步伐淩亂毫無章法，頭發和衣裳都淋濕了，她也不哭，只是悶頭倔強地在大雨裏走著。
那樣的青石板的路上，陰雨蒙蒙，烏雲遮天，一襲紅衣紅鞋，特別醒目。
對於當時的卿羽軒而言，那是自己無法觸及的鮮亮色彩。
這個妹妹很好看。
他只是單純這樣想著，目光便追隨著她。
突然有個人牙子，撐著油紙傘，走到了小姑娘面前，遞給她糖，討好地笑。
卿羽軒認得他，他是這滄州城裏最出名的人牙子，專挑長相俊俏的小丫頭下手，培養好了，賣到大戶人家裏當家養婢，資質稍差的賣到低等的窯子去。
當時他只有一個念頭，這個漂亮的妹妹要是落在人牙子手裏，過不了幾年，她便會成為花樓裏披紅戴綠的姐姐。
當即他就沖了出去，將那紅衣妹妹擋在身後，對著人牙子大聲說：“你幹什麽，她是我妹妹！不許你帶她走！”
他記得自己吃了人牙子兩記狠辣的耳光，還被打得倒在地上，遭了許多拳打腳踢。
雨越下越大，惡人也覺得打死一個乞丐晦氣，便氣沖沖地走了。
卿羽軒只覺得疼得睜不開眼睛，天空下得仿佛是自己的鮮血。
他倒在地上，動彈不得。
很快，馬蹄聲急急傳來，幾個長相威武的侍衛，將小女孩抱走，其中一個，扔下了一個錢袋。
這錢袋裏的錢，讓卿羽軒吃了一個月的熱乎飯，之後他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凈了，他甚至記不得小女孩的長相，只覺得她的紅色衣裳很漂亮。
“那是你？”卿羽軒啞著喉頭問。
蕭書雲累得睡著了，她腦袋歪著，靠在那牢籠邊上，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。
憑蕭家的本事，就算是人牙子將人帶走了，也一定能找回來。
卿羽軒想了想，覺得當年的自己可真是多管閑事，沒被打死就算是命大。
一個臟兮兮的小乞兒，去哪兒來這樣一個光鮮亮麗的妹妹……
不過，他沒想到，這事竟然在蕭書雲心裏埋得這樣深。
333你爹讓我來的
銀盔殺手將蕭書雲關進了地牢，很快就出來了。
瞿令聽聲響，趕緊挺直腰桿，裝作認真放風的樣子。
這一小隊銀盔殺手，共有九人，除了瞿令，其他人都進去了。
此時，人陸續出來。
瞿令看大家要走，他也趕緊跟上隊伍。
才跟了兩步，那隊長轉過頭來，黑乎乎的眼洞裏，放出精光。
走在瞿令前面的一個殺手轉過身來，踩了他一腳，沒好氣道：“洞九，你一定是開小小差了，剛才隊長比劃手語，讓你留守此地，直到陳朗將回來，你沒看到？”
瞿令心中大呼不好，不會被認出是細作吧……
剛才確實看到小隊長在比劃些什麽，那些特定的手勢是什麽命令，他一點也不懂。
瞿令趕緊單膝跪下，行了個軍禮，以示慚愧。
“你這個洞九，成天不是發呆就是拖後腿，若是再有下次，隊長一定饒不過你，落在隊長手上還好，若是陳朗將，你上次被割舌頭還算輕，下次就要割你命根子咯。”
有人幫著解圍，還打了他的頭盔幾下。
眾人哄笑起來。
瞿令將頭埋底，心中打鼓，手已經悄悄地摸在了身側的佩刀上，準備好決一死戰。
還好那隊長也沒追究，只說：“陳朗將交代了，每日讓丫頭給卿鳳棲送一頓飯，省得她餓死，一會兒有人送飯來，你陪著進去，親自盯著，盯緊些。”
聽著腳步漸遠，瞿令擡起頭來，後背全是寒意。
真是九死一生啊。
還好，卿姑娘真的在這地牢裏。
一會兒丫頭送飯了，就是個絕好的機會。
想辦法將卿姑娘救出來，離開這奇怪的鬼地方。
瞿令在地牢入口前站直了身子。
還好他方才搶奪這位洞九兄弟的衣物和頭盔時，多了個心眼。
洞九臨死之前，分明有機會大聲呼救，警示隊友，可他的喉嚨裏只有嗚嗚的聲音，沒有叫喊，只是不斷地用手腳掙紮。
瞿令掰開他的嘴，發現他的舌頭被齊根斷去了。
洞九原本就是個啞巴。
只要瞿令不說話，不犯太大的錯誤，就不會有人發現他是假冒的。
銀盔殺手走了沒多久，果然有一個小丫頭，一手提著燈籠，一手提著食盒，走了過來。
她臉上有些怯意，遠遠地瞟著瞿令，腳步也放緩了。
來到近前，卻不敢看人，將頭埋得低低的：“軍爺，我是陳朗將房裏的……”
瞿令轉過身，按著方才偷窺到的方法，將地牢的門打開。
他押著小丫頭進了地牢。
小丫頭也是第一次來，只顧著害怕，並沒有多留意身後這個高大的軍爺。
瞿令亦步亦趨地走，同時細心地觀察這裏的地形和構造。
聞到了飯菜香，安靜的牢房裏開始傳出了騷亂。
兩旁的黑布接連掀開了。
一張張形如骷髏的臉，暴露在微弱的燭光下。
那些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手，紛紛伸出了鐵牢之外。
這裏的人，關得最久的，已經餓了小半個月了，快要餓瘋了。
在饑餓面前，虛弱和無力，都不算什麽，覓食是動物的本能。
小丫頭被這些瘦成了骷髏的人嚇得驚叫連連，手中的食盒落在地上。
瞿令橫身擋住她後退的路，將佩刀橫在身前，示意這臉色青白的丫頭將食盒撿起來。
“軍爺，我我……我我我我，我還是在外頭等著吧，麻煩您了……”小丫頭往瞿令的手中塞了一個小銀簪子，算是賄賂他，讓自己少受些罪。
瞿令轉念想，這樣也好，省得等會兒這個丫頭發現些什麽。
他刀尖一橫，指著石階旁邊的一個空處，示意那丫頭過去。
小丫頭撒開了腿，逃命跑到那地方站好。
瞿令手中的刀轉了個方向，盯著小丫頭，將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橫。
小丫頭連連點頭：“軍爺，我知道的，我不會亂跑，我在此處等您出來。”
瞿令撿起食盒，往地牢的深處走。
偶爾有一兩只手，想要抓住他的軍靴，都會被他手中的佩刀嚇退。
瞿令一邊走，看到眼前有幽光，瞇起眼睛，那是夜明珠！
在崇武大陸，夜明珠的為數不多，一般的貴族，也不可能擁有。
瞿令在那夜明珠的牢籠前蹲下，掀開黑布一看。
裏面是剛被關進來的蕭書雲。
他正一籌莫展之時，聽到一聲嘲笑：“卿姑娘，你的待遇可真不錯，有人給你送飯來了。”
卿鳳棲掀開黑布，盯著瞿令看。
瞿令看到她，心中滿是驚喜，就差沒振臂歡呼了。
真的是卿姑娘。
自己判斷得不錯，她果然化裝成小廝，陪她哥哥出島了。
“墨公子怎知這牢飯是給我送的？”卿鳳棲問。
墨允塵挑起眉眼，露出一個“你且看”的神情。
果然，瞿令轉過身來，敲了敲牢籠，將食盒打開，將飯菜從牢籠的間隙擺了進去。
卿鳳棲挪坐到牢籠邊，看著瞿令，輕聲問：“這位軍爺，你去與陳慎說說，我要見徐都督，將我放出去吧……”
沒等瞿令反應，墨允塵就先發出了一聲嘲笑。
卿鳳棲沒放在心上，而是急切地拉住了瞿令的手袖。
“麻煩您代為通傳。”她說。
想起卿小可說過的，有錢能使鬼推磨，她一手抓著瞿令不放，一手碰了碰卿羽軒，著急地問：“哥哥，你可有銀子？”
卿羽軒有些無奈，從袖中掏出一錠碎銀子，遞給妹妹。
不過他一個公子哥，隨身的荷包只會帶些碎銀子，用來打發下人，大錠的銀子會有小廝拿著。
這都什麽時候了。
這些殺手都是姬家的家臣，誓死效忠姬昀，怎會為了這一點點蠅頭小利，被收買呢。
妹妹還真是天真，太可愛了。
卿鳳棲沒有金錢的觀念，不知道這銀子是多是少，只是鄭重地塞到了瞿令的手心裏，認真說：“軍爺……麻煩您了……”
瞿令覺得有些滑稽，就這銀子，買兩碗陽春面差不多。
他把銀子捏在了手心裏，敲了敲碗沿，示意卿鳳棲趕緊把飯菜吃了。
該怎麽救她出去呢？
這地牢只有一個出口。
鐵籠上面還有單獨的鎖，那鎖似乎是精鋼制成，普通兵器根本無法破壞。
就算是將牢籠破開了，帶著卿姑娘，該如何逃脫銀盔殺手的追捕……
瞿令在四處打量這地牢的時候，墨允塵的目光，正死死地盯著這個古怪的銀盔殺手。
卿鳳棲拿起一個溫熱的油餅，遞給墨允塵。
“墨公子，給你。”她打斷了墨允塵的觀察。
看到她拿著手帕包好，遞過來的油餅，墨允塵哭笑不得。
都什麽時候了，是有了好吃的大家分著吃的時候麽？
墨允塵推開了卿鳳棲的好意，冷冷道：“你留著自己吃。”
他手搭在那鐵籠上，敲出了一連串的聲音。
乍一聽，仿佛是煩躁時手指的亂動，聲音雜亂無章。
實際暗藏著某種節奏。
看到銀盔殺手毫無反應，他有些洩氣。
不是自己人！
難道是卿家的人？
但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對卿鳳棲表明身份。
有古怪。
墨允塵看著瞿令，說：“你過來。”
瞿令懶得理他，你算是個什麽東西。
“你不是洞九。”墨允塵輕聲說。
瞿令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，你說我不是我就不是你，你只是個階下囚呢。
“你想救她出去，以你一己之力可不成。”墨允塵低喃。
瞿令這才正視這個傲慢無禮的公子。
某一個瞬間，他有些出神，這個神態……
怎麽像是在哪兒見過。
卿鳳棲小口吃著油餅，看兩人像是在打啞謎，她問：“墨公子，你說什麽呢？”
瞿令道：“卿姑娘，他說的沒錯，我是來救你出去的。”
“不自量力的蠢貨。”墨允塵嘲笑道：“你有幾人？”
“就我一個。”瞿令沒好氣地看著墨允塵，這個小白臉，竟然敢如此蔑視魔族第一勇士，簡直該死。
墨允塵說：“蠢貨，你且附耳過來。”
誰附耳過去，誰才是蠢貨。
瞿令站得筆直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墨允塵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，活該被人關在這兒。
卿鳳棲好奇地看著瞿令，壓低聲問：“你是來救我的麽？你是何人啊？我沒聽過你的聲音呢。”
“你爹讓我來的，姑娘莫要多問。”瞿令趕緊圓了謊。
總不能說是大王派我監視你的吧。
“這牢門上的鐵鎖，乃是由精鋼玄鐵鍛煉而成，普通的兵器無法將其砍斷，唯獨上古神兵才可能將其斬斷。”墨允塵閉著眼睛，淡淡地說：“你若是想憑一己之力，將人救出去，只有兩條路，一是去陳慎身上盜得鑰匙，二是找到上古神兵利器。”
卿鳳棲聽到這話，手中的油餅垂下。
她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，若是小可在……
若是自己沒有把小可弄丟，墨夜之刃在就好了。
瞿令聽著墨允塵的話，雙膝不由得屈下來，蹲在牢門前，隱藏在頭盔下的臉，全是認真。
“牢籠打開了，又該如何出去？”他問道。
那些銀盔殺手的實力不容小覷，他們單獨的作戰能力不強，團隊配合起來就厲害了。
墨允塵說：“僅靠你，自然是不足以將她帶出去，你自己的命也要折在此處。”
不知不覺之中，瞿令又被他鄙視了。
他有些不服氣，卻又不得不承認，此人說的話有理。
“除非……”墨允塵那一灰一黑的異瞳，綻放出了異樣的光彩，他鄭重道：“除非這裏的武林同道，齊心協力，一齊闖出去。”
“放你娘的屁……”
有人罵道。
稀稀拉拉的罵聲，從各處飄來。
墨允塵無奈地搖頭，這些正派人士，怎麽不會變通呢。
卿鳳棲湊過來，說：“墨公子，大家此刻都是這幅鬼樣子，就算開得枷鎖，也無力出逃。”
墨允塵說：“我被姬昀算計進來的當天，就表示過有法子能解松骨香，無一人願意服藥，一群愚民，死了活該。”
他說一群愚民的時候，瞿令楞了神。
真像啊……
大王也時常這樣鄙視人族。
卿鳳棲低聲問：“墨公子，你有解藥？”
“有，不多。”墨允塵說：“大約能救一半的人，其餘的，要用你為你哥哥解毒的法子。”
“能不能把解藥給我？”卿鳳棲低聲說：“我或許有辦法讓大家服下。”
墨允塵想了想，解藥在他手上也沒用，便交給卿鳳棲了。
這些笨蛋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，再也不肯相信他。
姬昀深谙人性，卸磨殺驢之後，放心地將他跟這些武林人士關在一起。
卿鳳棲拿到了解藥，將藥粉灑在了油餅和吃食之中，交給瞿令。
她還沒說話，瞿令就明白意思了。
“各位武林同道，大家同困於此，也是一種特殊的緣分，你們之中，不乏有輩分比鳳棲高的老者，我一人吃獨食，實在心有不安。”卿鳳棲高聲說：“現在將吃食分給大家，希望大家多少吃些，不要嫌棄。”
瞿令端著吃食，走過一個個鐵籠面前。
一個個都像是餓死鬼投胎，恨不得將身體都擠出牢籠外面搶食，嫌棄什麽。
“卿姑娘菩薩心腸，必有神明庇佑啊……”有人帶著低低的哭腔，說著感謝的話。
卿鳳棲看了墨允塵，露出了一個笑。
看吧，我說了我有辦法。
墨允塵拱手，表示佩服。
334好厲害的功夫啊
“軍爺，好了嗎？”
站在外面的小丫頭坐立不安，太長時間了，她不由得出聲詢問。
她壯著膽子，就要走進去看看時，瞿令提著空食盒出來了。
小丫頭接過食盒，有些驚訝。
都吃光了？
卿姑娘的飯量可真大啊。
她的驚訝還沒過，就被瞿令提著領子，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。
小丫頭嚇得哭了起來。
瞿令將她扔在卿鳳棲的牢籠前。
“小妹妹，別害怕。”卿鳳棲拔下自己頭上的一個金絲鑲白玉的頭面，遞到小丫頭手裏，笑著說：“我哥哥病了，需要多吃些補身子，你明日能不能給我送多些吃食來？早些來行麽？”
小丫頭掂量著手裏的珠玉，欣喜地點頭。
瞿令將她提起來，如拎小雞一般，走得飛快。
他心裏還記著別的事。
墨允塵悄悄在他耳邊說了神兵的藏匿之處。
他要趁著暗哨換崗的時候，去將墨允塵說的神兵找到。
而被關在這裏的武林人士之中，不乏高手，只要解了松骨香的毒，打開牢籠，大家暫時組成一支隊伍，也可與銀盔軍拼一把了。
這樣一來，沖出這宅子不算難事。
瞿令走了，地牢裏又是一片死寂。
卿鳳棲盤腿坐著，她本該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練功的，可心緒煩亂怎麽也靜不下來。
“罷了，休息吧，兩個時辰後，我叫你起來。”卿羽軒拉著她的手，將她攬入懷中。
“我害怕睡著了誤事。”卿鳳棲說。
她雖然極度疲倦，心弦卻繃著，無論如何也放松不下來。
“我說了兩個時辰叫你起來呢。”卿羽軒捏著她的小鼻子，問：“你不相信我？”
“這個地方暗無天日，不見日光，哥哥怎麽能準確地知道是幾個時辰。”卿鳳棲說：“你用來哄我的話，我自然不敢信你。”
卿羽軒笑了笑：“我從進了這牢籠開始，就一直在默數著時間，若是估算得不錯，外面已經是亥時三刻了。”
“你一邊與我說話，怎麽能一邊默數時間呢？”卿鳳棲笑道：“好啊，你騙人，說什麽一心都在我身上，別無二心呢，看吧，扯謊扯大了。”
卿羽軒輕輕地拍著她的背，像是對待受驚的小孩一般安撫著她，隨手將她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。
“真想將這心挖出來送給你瞧瞧。”他嘆道。
這話太過肉麻，兩人耳鬢廝磨，悄悄地說著。
安靜得能聽到對方強烈的心跳聲。
縱使是在絕境之中，有愛人相陪，卿鳳棲就不覺恐懼，渾身的力氣像是使不完，仿佛徒手就能掰開這鐵牢似的。
卿羽軒輕嘆道：“睡吧，說兩個時辰就是兩個時辰，哥哥絕不騙你。”
似乎是從妹妹進了無上閣，他天天去找裴幽療傷開始，他就發現自己好似有了特異功能，像是擁有了兩個心臟似的，一心不止能二用，還能處理不同的事，互不幹擾。
這奇特的變化，他對誰都沒說過。
“哥哥，不知道島上的情形如何了……”卿鳳棲累得睡了過去，臨睡前，還不忘擔心島上的情形。
遺珠島，逍遙院。
到了就寢的時辰，雲溪澈小心翼翼地推開寢屋的門。
早前，他已經在門外徘徊了許久。
連小丫頭都懷疑掌門和夫人是不是吵架了。
掌門被關在外面都一整夜了。
二人從不吵架，因為狐仙姥姥從不喜歡廢話，都是直接動手。
雲溪澈說出來的話都是用來討打的，跟吵架也沒關系。
他之所以不敢進去，是因為飯後狐仙姥姥交代他，沒事不許進房，她在房裏練功。
時間已經那麽晚了，連夏日的蟬都累得不出聲了。
雲溪澈看屋裏的燈火還燃著，壯著膽子推開門。
門開之後，風吹進了屋內。
雲溪澈擡起眼眸，臉上布滿了驚慌之色。
他的瞳孔驟然放大，深色的瞳孔裏，映出一朵巨大的藍色火蓮花。
“啊，你要謀殺親夫啊……”
他看著蓮火飛快地沖他撲來，急急就地一滾，還是被燒到了幾根呆毛，鼻尖全是毛發燒焦的刺鼻氣味。
雲溪澈驚魂未定，就聽到轟地一聲巨響。
那蓮火所到之處，門崩柱倒，正對面的院墻，開了一個巨大的大窟窿。
“幸虧我躲得快。”雲溪澈擡眼，看著收起掌勢的狐仙姥姥，控訴道：“若不然，我就如同那院墻！”
狐仙姥姥漂浮在半空之中，眉心間的一點幽藍火焰，越來越弱。
她不似往常那般，露出驕傲的微笑。
她面容蒼白如雪，似乎在忍受著強烈的痛苦。
還沒等雲溪澈問，只見她額前的火焰迅速消失，她整個人受到重創，吐出了一口鮮血，倒在地上。
雲溪澈趕緊撲過去，查探情況，急急問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狐仙姥姥虛弱地將他推開，說：“你這登徒子，休想趁機……”
“都什麽時候了……”雲溪澈被她推得跌坐在幾步之外，看她這樣，心臟抽筋般的疼，只能說些笨笨的氣話，讓她打起精神來，“你可別暈過去啊，你若是真的暈過去了，我可對你上下其手了啊……”
聞聲而來的小丫頭都聚在院子裏，望著墻上的一個大洞，呆呆地站著。
那個大洞像是某種怪物造成的，大家都不敢上前查看。
雲溪澈回首，看著小丫頭們，高聲說：“趕緊去煮碗參湯來，夫人鬧些小脾氣罷了，你們不許大驚小怪。”
眾人散了，參湯也送到了。
雲溪澈親手給狐仙姥姥餵了下去，再給她運氣療傷。
他語氣悶悶地責怪道：“練不好就不要練這些危險的邪功，瞧，走火入魔了有什麽好處？”
“誰練邪功。”狐仙姥姥嗔了他一句，狠狠地瞪著他，“你才練邪功。”
雲溪澈將她扶到床榻上坐好，自己則靠在地席上。
門壞了，門廊的柱子也斷了幾根，門廊塌了一半。
正對面的院墻裏，那個觸目驚心的大洞，讓人膽寒。
雲溪澈說：“方才你使出的，是妖族的最頂級功法，弗動蓮火？”
狐仙姥姥急得撐起身子，說：“你如何得知？你竟敢偷窺……”
雲溪澈說：“你別忘了，掩月閣有書樓，裏面藏著無數的古書典籍，你相公我博覽群書，知道得多些，也沒什麽奇怪。”
他說得輕描淡寫，是不想狐仙姥姥驕傲。
心裏早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摸著那一縷被燒焦的頭發，他心中感嘆，好厲害的功夫啊。
“不過我以為，弗動蓮火失傳了呢。”雲溪澈說：“這種耗損自身的功夫，不練也罷。”
狐仙姥姥罵道：“你懂個屁。”
雲溪澈喃喃自語：“狗咬呂洞賓，人家是在擔心你，聽不出來麽？”
狐仙姥姥楞了一會兒，罵道：“誰要你的擔心。”
雲溪澈站起身來，脫了外袍，就要往床榻上擠。
狐仙姥姥急著問：“你想幹什麽？”
“門壞啦，你想讓所有人看到，我被你趕在地上睡啊？我好歹是一派掌門……”雲溪澈高冷的神情瞬間消失，像是小狗一般，討好道：“夫人，行行好吧……”
狐仙姥姥哼了一聲，準許他上床，不過補了一句：“你若是敢碰我……”
雲溪澈躺在床榻上，以手為枕，看著屋頂，在想著什麽，神情平靜。
狐仙姥姥用餘光看他還算老實，也不去管他了。
“你如此拼了命地練功，是為了殺裴幽？”雲溪澈問。
“是又如何。”
“我記得古籍裏說過，弗動蓮火必須配合佛神香，只有佛神香才能將你們的妖性徹底激發出來，若是沒有佛神香，強行使用弗動蓮火，便會耗大量損你的內丹。”
“你懂得還不少。”
說到佛神香，狐仙姥姥絕美的臉頰上，出現了一絲憤怒。
那是狐仙一族的聖物，當年被裴幽那混蛋給騙去，至今還沒找到。
一定要殺了他！
“上千年的修行才有今日，非要為了一個臭男人，將自己賠上去麽？”
“關你……”
“關！”雲溪澈說：“我不想看到你冒一點險，我覺得那比打在我身上還疼。”
“油嘴滑舌。”狐仙姥姥氣急了：“男人沒一個好東西。”
“那你覺著男人怎麽樣才叫好。”雲溪澈側過身，深情地看著枕邊人。
“你能問出這樣的話，那你離好男人差得遠了！”狐仙姥姥盯緊了他的臉，露出一個譏諷的眼神。
雲溪澈漂亮的鳳眼之中，閃過一抹失望。
不過他迅速用靈力將燭火滅了，突如其來的黑暗，將他晶瑩的眸子遮了起來。
“睡吧，明日我叫人拿幾只活雞給你補身子。”他恢覆了一貫的吊兒郎當，淡淡道：“妖婆娘，活雞還是吃得起的，只吃活雞的話，你相公我還養得起你，別吃人就行……”
他躺平之後，一手捂著心，默默地想：不知不覺間，這心都讓你給吃了，果真妖孽無疑！
還有一天，就是終極大比了。
島上平靜得很，一切都井然有序，但越是如此，越讓人喘不上氣。
神族後裔與生俱來就有預測未來的能力。
雲溪澈知道，該來的總是要來，世事總是如此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，安靜了數百年的崇武大陸，到時候了，將要掀起一股狂浪了。
預測結果，往往很簡單。
但人心難測。
你永遠也不知道，在生命的哪一刻，會突然遇到一個比猛獸還厲害的人，你會對他俯首稱臣，心甘情願讓他將你的心吃得幹幹凈凈。
335現在只能靠你了
翎洲城，玄門長街，墨家大宅。
瞿令換上了一身粗布麻衣，將那身軍裝暫時藏在了一個隱蔽的小巷裏。
他來到墨家大宅前時，亥時已過。
玄門長街上坐落著墨家大宅，墨家向來不喜張揚熱鬧，行事極其低調。
雖然翎洲沒有夜禁，此處與東市也只有一街之隔，卻顯得格外寂寥。
因為人跡稀少，小販也不肖來此叫賣。
瞿令仰望墨家的牌匾，看著門前懸掛的兩盞大燈籠，心中有些不安。
他腦海中回蕩起墨允塵如冰沫一般的聲音：
“能證明我身份的物件，已經被陳慎搜刮一空……記住，墨家大宅你不能硬闖，墨家丹宗雖沒有絕世武功，但為了自保，自祖上起，便將大宅打造得像是鐵桶一般，易守難攻，陷阱重重，各類機關，地下密道數不勝數，就算墨家只剩下走不動的老奴，只要深谙機關操控之術，依然可以牢牢守住家業。”
硬闖不行。
如今正值大比期間，防守必定嚴密，想要密探，也絕無可能。
瞿令想了想，還是按照墨允塵的吩咐做。
他上前，叩響了大門。
門房的小廝伸出腦袋，用防備的眼神，盯著瞿令：“你誰啊？”
這麽晚了，早就關門謝客了。瞿令長得高大壯碩，不免讓人多幾分戒備。
“我要見你們的管家。”瞿令說：“是墨公子遣我來傳話的。”
“墨公子？”小廝瞇起眼睛：“哪一個墨公子？”
“墨允塵。”
聽到名號，小廝的腦袋縮了回去，大門隨之緊閉。
不多時，一位白發老者從側門出來，提著一個舊燈籠，糊燈籠的油紙灰蒙蒙的，上部全被熏黑了。
老者走到瞿令身邊，上下打量他，只問：“真是我家小公子讓你來的？”
瞿令點頭。
“你可有憑證？”老者問。
瞿令搖頭。
這名老者雖不高大，身形精瘦，背有些彎，但那雙眼睛，卻賊亮，比他手中的燈籠要亮許多倍。
“小公子讓你來傳什麽話？”老者問。
瞿令皺起眉頭，認真思索過後，說：“我來買藥，方子是——三七五錢，當歸十錢，黃柏三錢，五指毛桃十二錢……藥引是路路通，酌情添加……”
他緩慢地報出了一個奇怪的藥方。
記住這些毫無關聯的藥名，對瞿令而言，不是難事，只是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。
眼前老者似乎在深思，仔細聽完之後，他臉上的疑惑之色更甚，深深看了瞿令一眼：“你跟我來吧。”
瞿令跟在老者的身後，進了墨家大宅。
他猜想，這方子只怕是他們獨特的傳信方式。
“這裏是小公子的書肆，你自便吧。”老者將瞿令引到一間雅致而寬闊的書肆裏，轉身就要走。
“哎……”瞿令喚住老者，拱手作揖：“事情緊急，您能否直接將我帶到你們小公子的寢屋？我還有要事在身，取了東西就要走了，一刻也耽誤不得。”
“郎君且坐著，老奴去給你煮碗熱茶來。”老者彬彬有禮：“不瞞郎君，我不過是身份低微的賤奴，做不得主，請耐心等我家三公子回來。”
瞿令失望地看著老者離去。
他那不怎麽亮堂的燈籠和一抹銀發，很快就隱入了黑夜之中。
這個書肆位於一個獨立的小院之中，格外安靜。
瞿令在屋裏坐立不安。
他不能耽擱在這裏，那叫做洞九的小兵屍體很快就會被人發現，若不能趕在天亮之前回去，或者是陳慎先回了宅子，發現他不在，冒充洞九就再也不可能了，那明日的救人計劃，就會付諸東流。
老者一去就是半個時辰。
瞿令實在是沒耐心，他橫下心，索性自己摸索吧，憑著在諜鏡司學到的那些本事，小小的陷阱機關，應該難不住我！
他匆匆拉開門，木門打開時，無形之中觸發了什麽機關。
對危險的感知，似乎已經練成了肌肉記憶。
沒來得及思考，瞿令就急急側身躲過，門外無數的箭矢迎面而來。
他猛地將門合上，聽著那箭頭釘在門板上的聲音，心跳得飛快。
“不好。”
墨允塵壓根就不是什麽合作者，他算計了自己。
想明白這些，已經遲了。
瞿令腳下的地板突然下陷。
他沒有任何準備，落入了一個圓柱形的深坑之中，低頭一看，那最底下泛著寒光，無數的尖刀倒插著，等著刺穿他的身軀。
瞿令憑著超強的體能，平伸著雙腿雙腳，用手腳撐在光滑的石壁上，暫時保住了自己的小命。
不過這也只是暫時的，那石壁光滑得如同少女的肌膚，根本支撐不住他那麽重的軀體。
“可惡！”他銀牙一咬，想要冒險用法術逃脫。
哪怕魔族的身份曝光，也比糊裏糊塗死在這洞裏強。
沒料到功夫完全使不上來，運功過後，反而更加疲憊，手腳提不上勁，又往下滑落了一段距離。
是地牢裏的松骨香！
瞿令想起來了，地牢裏有股異香，起初他沒當回事，不過墨允塵卻詢問了他，沒有感到不適和無力麽？
原來松骨香只對人族立刻起效，對妖族和魔族，只有使用法術的時候，才會毒發。
他當時將那位墨公子看成了幫手，還大咧咧地說自己體質好極了，沒覺得有什麽不妥。
從那時起，那位冰涼得不像是人類的墨公子，就已經看出了他的不同。
“餵！”瞿令吼道：“來人！！”
回應他的，只有不知疲倦的夏蟬。
“餵！！老頭，你回來，你跟你家公子都誤會我了。”瞿令希望那老者能去而覆返，哪怕端來一碗毒茶，只要有人來，就有交涉和商量的餘地。
可他吼了很久，都沒有人理他。
這回算是栽了！怪不得大王總說，人族不僅低賤蠢笨，還盛產奸佞宵小！
瞿令的體力在飛快地消耗，他吼叫的聲音，也漸漸變弱。
手腳的肌肉在逐漸萎縮，身體早已經不是靠強壯的肌肉在支撐，靠的是信念。
瞿令沮喪地想著：還好啊，為了以防事情生變，在來墨家之前，先把小報傳回去了，大王總算是知道卿姑娘遇險，我的生死無關緊要，大王等不到營救成功的回覆，必定會再派人馬前來……
咬牙撐下去！
身體還在不停地往下滑，他渾身的肌肉如同泥塑的一般，堅挺地凸起。
冷汗隨著暴起的青筋往下滾落……
魔族的戰士，永遠不會放棄！
城郊大宅，地牢。
“鳳棲，醒醒……”
卿羽軒輕輕撫摸著懷中人的臉，將她喚醒。
“兩個時辰到了麽？”卿鳳棲醒過來，揉了揉眼皮。
“繼續練功吧。”卿羽軒說。
卿鳳棲擡頭，看著對面一排的牢籠裏，許多人都在靜坐調息。
那些服下解藥的人們，也在飛快地恢覆功力。
所有的人都在努力著，她也不能懈怠。
“不過……”卿鳳棲皺起眉頭，說：“兩個時辰過去了，那位軍爺怎麽還沒回來？”
計劃之中不是這樣的啊。
瞿令必須在半夜裏趕回來，拿回神兵，砍斷這些懸掛鐵門上的瑣，好讓卿鳳棲出去，能用天極靈根的滋養靈力，去給那些未能分到解藥的人療傷。
“你的歸一決，練到哪一層了？”
墨允塵的聲音飄了過來。
卿鳳棲驚訝，關於歸一決的事，她與哥哥都是咬著耳朵在說的，墨允塵怎麽會知道？
墨允塵說：“我自幼在爺爺的調理下長大，受盡靈藥的沁潤，自然骨骼精奇，無論是耳力還是眼力，都超乎常人。”
“我方才分心太多，時間太短，才煉到第三重。”卿鳳棲慚愧道。
再加上看到瞿令的到來，她自以為有救了，還高興自己肩上的擔子卸下了。
這個拯救天下武林豪傑的擔子，以她瘦弱的肩膀，只怕是擔不起。
“從現在開始，抓緊時間練功。”墨允塵那只灰色的眼眸看過來，裏面藏著卿鳳棲看不明白的光芒，“剛才的那個人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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